老成都,一个逝去的旧梦——(文/李文华)
在中国西南的崇山峻岭中,居然会有纵横数百里的一块大平原,这不能不说是上天的慷慨赐予,所以人们心怀感激地称之为“天府之国”。
想想,和煦的阳光下,金色的油菜花开了,一望无际,紫色的葫豆花点缀在田埂边,小麦正抽穗,低下了肥硕的头。翠竹掩映,农舍梦幻般地漂浮在清香之中。
六尺宽的官道上响着“叽咕叽咕”的鸡公车的声音,悠长而顽强,车上坐着妇人和小女孩,打着黑布阳伞。孩子唱道:
胖娃胖嘟嘟,
骑马上成都。
成都又好耍,
胖娃骑白马……
高大雄伟城墙出现在面前,成都到了。
自从秦国的张仪修建这座城市以来,成都的格局就没有发生过大的变化。据说张仪是跟着一只神龟爬行的线路来修筑城墙的。从那时起,成都这只神龟就沉稳地趴在了川西平原的当中。
“穿城九里三”,成都应该是一个大城市了,可石板铺就的街道并不宽敞,广洋铺、绸缎铺最多的东大街都只能容四抬轿子并行。
如果说北京的建筑特色是四合院,那么成都的就是“公馆”,成都其实就是大大小小公馆的聚合。公馆住的大老爷,祖上留下了几十百把亩田地,成都平原又那么丰饶,自从李冰修了都江堰,水灾旱灾都没有,老爷们的日子也就过得悠哉游哉,取姨太太,买两个丫头,然后就躺下烧鸦片,间或也翻翻韦庄的《花间词》。太太、姨太太则在打麻将。
夜深了,打更的声音传得很远,成都沉浸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。
府河和南河无声地从城墙下流过。水路是成都的主要交通。木船从乡下运来米和柴,运来各种新鲜的蔬菜和肉食,还缺什么呢?于是成都人有的是空闲,桥头街尾多的是茶馆,摆龙门阵,听评书,打纸牌,或是请人掏耳屎。
春天,成都的一大盛事是到青羊宫赶花会。花会不单单卖花,卖什么的都有,卖小吃的最多,花不了几个钱就可尽吃够。成都人特别好吃。
青羊宫花会离城不过几里。成都人不会走得太远,更不会如晋商或徽商那样离乡背井。成都有的是玩的地方,北门有昭觉寺,南门有武侯祠,青羊宫再过去一点就是草堂寺,杜甫在那里住过。
成都历来少战事。抗战期间,日本飞机来多次来轰炸,成都人把城墙扒开了几个大缺口,跑到城外去“躲警报”。但日本人离成都很远,连四川的大门都还没摸着呢。
解放后,城墙拆除了,交通四通八达,工业也兴起了,成都真正是天翻地覆。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后,一天一个样,面积也扩大了几十倍,和周围的乡镇连成了一片。若要看菜花须驱车几十里,鸡公车则进了博物馆。而坐在车上唱儿歌的小女孩呢,早已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。
于是,老成都化为了一个逝去的旧梦。
但奇怪的是,无论时代怎么变迁,老成都的性格似乎还在:自得其乐,小富即安。从前成都叫消费城市,现在被称作休闲之都,其实是一回事。
和人一样,城市也有遗传基因。你信吗?